从“生命之泉”到“共青团女孩之泪”：伏特加简史

  曾在俄罗斯周边周游十年的英国游览家菲利普·马斯登（Philip Marsden）抵达莫斯科，为自己规划了如下道路：从莫斯科一路往南，穿越大草原、高加索山区，直到俄罗斯南缘。

  在这趟露宿风餐的俄罗斯南部之旅中，菲利普·马斯登进入了一个生疏而多义的国际，遇见了形形的俄罗斯人，有逃亡的乔治亚王子、热心的学者、高昂的哥萨克人，还有离群索居的圣灵兵士。一个个人的形象从后苏维埃年代的安静与烦闷中凸显出来，他们追索着托尔斯泰的巨大问题：人该怎样活。

  列传修改总是期望“重版出来”，但常常也有“初版出不来”的时分。这是一个新栏目，咱们将在这个栏目里推送一些“初版出不来”书稿的书摘。

  俄国人对烈酒的需求，和对民间疗法与矿泉水的来日平起平坐。我在基斯洛沃茨克的房东纳塔利娅·彼得罗芙娜（Natalya Petrovna）也赞同这说法：“他们才刚把俄国喝垮了！你懂吧？喝垮了……”她也是当地巴士道路的专家。

  纳塔利娅的作业主要是教意识形态，“公民的启蒙”是她惯用的名词。她的退休金一个月十美元，而我表里她的房租，她则计划留到7月孙子们来时，拿去给他们买冰激凌。她说，他们是一群好孩子，也许是有点皮，有时很粗鲁，但这便是现在的孩子——你又能拿他们怎样办？

  我睡在阳台上，那里摆着几排腌菜缸，还有一串串风干了的龙蒿。早晨的阳光穿透胡桃树稠密的树荫，洒满了阳台。我听到纳塔利娅·彼得罗芙娜将面包碎丢给宅院里的狗：“狗儿！来吃！”

  除了歇息日，她天天都会去那块小小的田地里干活，要到那里得先搭52路公交车到邮局，然后再换搭10路车。我停留在当地的那个星期气候炽热，她每晚回来时都精疲力竭，得在腿上热敷。她买了许多袋小萝卜。“最近缺雨水，所以萝卜这么小，但这样反而更辣一点。”

  纳塔利娅·彼得罗芙娜有两个儿子，两人的黑白相片挂在厨房墙壁上，脸上带着浅笑，看上去很幽默。相片上他们并肩站着，背面是挺拔的厄尔布鲁士山。他们两人当年一同到阿富汗执役，写长长的家书给母亲，并寄回穿戎衣的相片。但是，他们并没有一同回家，而是一前一后，在两口棺材里。

  “他们把一切都喝垮了，”她说，“那些将军们，就这样把两个不幸孩子的命喝没了。”

  “坐38路车出城，那儿有一部小巴士到乌兹克干（Utskeken），便是那种车顶弓起来的巴士，一部老库班……”

  纳塔利娅·彼得罗芙娜一点也不期望我就此脱离。她说山区伏莽多，晚上会枪杀旅客。但是，过惯了当地懒散的日子，我反而觉得伏莽的要挟很有诱惑力。

  出城后，我跳过俄国边境，进入卡拉恰伊-切尔克斯共和国。我在乌兹克干下车后，穿过一片宽广无树的夏天草场。眼前一望无际，整个早上，我都顺着山沟边一条深邃的河流行进。髭兀鹰在明澈的天空翱翔，脚下的青草既柔软又新鲜。其间一个斜坡长满了稠密的榛树，别的一个则光溜溜的，松动的土壤上点缀着一些荆棘丛。我在高处坐了一瞬间，看着几个卡拉恰伊人骑着小马追逐一头凶狠的离群小母牛，他们用一根长棍鞭打它，还往它身上丢套索，但一直没射中。他们跳过河流，踏起四溅的水花，蹬着小马上坡，最终在树丛中把方针跟丢了。直到小母牛跑累了停在河滨吃草，才被他们逮到了。

  中午时分，阳光最烈的时分，我坐在一棵地蜡树下歇息。我看了一瞬间书，打了个盹，醒来时天光转亮，暖风自山沟吹来。近傍晚时，我跳过鸿沟，回到俄国。

  一座搁置的抽水站位于湖边。林间，一条印着深深车辙的小径上，横躺着一个人——我以为他白搭死了。一个小孩过来蹲在他周围，喊着：“爷爷！爷爷！”

  忽然，小孩看到了我，站起来一溜烟跑了。白叟命运坎坷朝我的方向凝视着，眨眨眼将视野聚集。“你是什么人？”

  “别逗了。”他躺在地上咕哝着，“瞧，任何一个人都拿我寻开心。”然后朝天空举起一只手臂，宣布一声苦楚的呼叫，边哭边骂：“我是个痴人！一个傻瓜！一个蠢蛋！让魔鬼将我带走——”

  转弯处呈现了马儿和四轮板车，领头的男人不耐烦地摇着头：“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Mikhail Stepanovich），你又来了！”我帮他把白叟抬到板车上，白叟的一条腿在车轴上方晃着，咱们把他的腿也拖到车上。板车朝着森林的方向驶去。

  公元10世纪，弗拉基米尔大公以上述字句，解说他的大众没有办法承受其他宗教的原因，基督教也因而成为俄国国教。但是，他其时肯定没想到，一千年后，这种“高兴”使俄国的均匀喝酒量跃居国际之冠，每个俄国男人几乎每两天就要耗费一瓶伏特加。

  弗拉基米尔大公的年代并没有伏特加，只需蜂蜜酒（syta）、葡萄酒（vino）、白桦汁酒（beryozovitsa）和用裸麦、大麦酿造的格瓦斯（kvass）。蒸馏的工艺是从西方传入俄国的，同火药、梅毒相同。

  1386年，热那亚使节带着几小瓶“生命之泉”（aqua vitae）来到俄国。那种无色液体的力道令俄国人震动，他们一初步还以为它只合适当药品。但没过多久，俄国字典上即呈现了混合英文的表述：“让我喝生命之泉”（Gimi drenki okoviten）。

  俄国很快就领悟到操控其公民和操控酒之间的偶发相关。当蒸馏酒成为垄断行业之后，国家的税收也初步添加。公民喝得越多，国家的税金就越丰盛。俄国在19世纪战事连连，开销的公共税金之中，高达百分之四十来自酒类。在俄国前史上，仅有少量几名强势的统治者发布过禁酒令，包含彼得一世、叶卡捷娜二世及尼古拉一世；相同，戎行也只需在百战百胜时才会偶然发布禁酒令。尼古拉二世在1914年尝试过禁酒，布尔什维克政权在紊乱的执政初期将这道禁令连续下来，1926年才稍为放松。俄国禁酒史上，最惨烈的莫过于戈尔巴乔夫的禁酒令。

  1985年，许多葡萄园被废毁，伏特加也奉令减到最低产值。苏联的喝酒者只得重拾拿手的即兴创造才能，亮光漆、胶剂、窗户清洁剂和剎车油通通派上用场。人们乃至发现，假如食用足量的牙膏，里边的毒素（toxins）能够发生和伏特加相同的作用。古龙水被称为“知识分子的饮料”，被限定于下午两点后方能购买，且每人仅能购买两瓶。在商店里，店东总是无动于衷地看着顾客们当场在柜台前仰头饮下一瓶瓶护发素。

  这一类立异的饮法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其时，人们发现药柜和清洁柜里的瓶瓶罐罐有着预期之外的功能。对这一悍然不顾结果的来日文明，韦涅季克特·叶罗费耶夫（Venedikt Erofeev）做了最好的编年史记载，他以为喝酒是苏维埃男人实在体现自我的仅有方法，也是这不诚笃的国际里仅有诚笃的行为。他在《从莫斯科到佩图什基》（Moscow to the End of the Line）中，给出了一些行家的鸡尾酒调法，例如“约旦海域”（Jordan’s Waters）、“列宁的女士”（Lenin’s Lady）等。他主张，“迦南香脂”（Balsam of Canaan）要以甲醇混液、天鹅绒牌（Velvet）啤酒和家具亮光剂混合而成，而最受喜欢的饮品“母狗下水”（Bitches’ Brew）则用日古利牌（Zhiguli）啤酒、萨特阔牌（Sadko）洗发精、去头皮屑药、脚癣治剂和蚊蝇杀虫剂混合而成。“共青团女孩之泪”（Tear of a Komsomol Girl）则以各种含香料的化妆品（例如，薰衣草花露水和指甲油）混合而成，最重要的是，必定得用忍冬树枝调酒，拌和东西正确与否将影响制品的作用：“我看到有人拿着菟藤拌和‘共青团女孩之泪’时，几乎笑坏了。”

  1. 将黑色亮光剂涂在面包上，放置一夜，早上去除剩余的亮光剂后即可食用。

  5. 在头顶剃出大约一个铜币的面积，涂上黑色鞋油。除了剃掉的部分，整个头部皆需覆盖住，然后在阳光下外出漫步。

  戈尔巴乔夫公布禁酒令的翌年，约有1.1万名苏维埃公民因这些冒险大败而仇恨。

  山沟斜坡逐步昏暗，空阔地上泛着夜间微黄的光。过了一瞬间，我抵达另一处泉水区，遇到一个蓄着白须的白叟，穿戴皱皱的农人衫，看起来像是打扮成农人的托尔斯泰。他身边的岩石上放着一个帆布背包。

  他由背包上部抽出一束用草绑缚的榛树枝。他的背包里，满是这类成束的树枝、花朵和草，每一束都逐渐绑缚好。他顺手将它们抽出，用鼻子闻着：“肺……这种，胃……疟疾……创伤。”

  他面孔乌黑，皱纹如等高线图，看来介于贤人和江湖郎中之间。咱们我们一同前行时，我不断验证他究竟归于何者。

  “我知道300种草。人们来找我，我只需看看他们，给他们开茶方喝就能够了。”

  “只用看的。我从白俄罗斯的祖父那儿学来的，他则是从他的祖父那儿学来的。”

  本文作者 菲利普·马斯登，生于1961年，作家。人类学身世，为《观察家》作业多年，现为英国皇家文学学会成员。著作集中于游览与前史写作。另著有：《交会的地点：寻找亚美尼亚人的踪影》（The Crossing Place: A Journey among the Armenians），曾获毛姆文学奖；《布朗斯基的房子：回到边境》（The Bronski House: A Return to the Borderlands），曾获《周日》年度图书奖、《每日电讯报》年度图书奖、《旁观者》（Spectator）年度图书奖；《天国的锁链：一段埃塞俄比亚传奇》（The Chains of Heaven: An Ethiopian Romance）、《高地：寻找精力之所》（Rising Ground: A Search For The Spirit Of Place），等等。他的著作已被译为十五种言语。

  译者 郑明华，1958年生，台湾辅仁大学英文系结业。曾任华视《海棠风情》企划、采访及总撰稿，《大地地理杂志》资深撰述及总修改。出书有小说《私奔》（1996年）。译作有《再见，西贡》《西班牙》《交会的地点：寻找亚美尼亚人的踪影》《西藏寻找：寻找杨赫斯本探险传奇》《也门：字典国度奇幻之旅》《万物之名：刻镂在埃及沙尘中的生命、言语与初步》等。